他们常年和艾滋病服刑人员生活在一个空间里。为了生命的尊严和肩上的职责,他们常常冒着职业暴露的风险,从死神手中抢人。
他们救人,也救“心”。这群特殊的医护人员,用行动谱写大爱。暖冬时节,在第29个“世界艾滋病日”来临之际,医院,探访这群特殊的医护人员。
恐惧过后,是镇定
福州市西洪路西门坑里57号,医院就坐落在这里。
门口的牌子上,医院的另外一个名称:福建医院。这里是福建省政法系统唯一担负监管和医疗双重任务的非营医院。虽然也有对社会开放,医院的主要职能还是专门为全省监狱服刑人员和公安、司法强制隔离戒毒系统的在押人员开展疑难病症的诊治。
进病区采访要经过几道“关”,先开一张“入监证明”,穿过第一道铁门,登记,安检,交出手机等所有不允许带进病区的物品。接着,再过一道铁门,一座四层楼房就出现在眼前。
这栋楼就是医院的传染病区,一层是结核病病区,二层是肝病病区,三层是艾滋病病区,四层是女子病区。病区内,走廊上的两道铁栅栏提醒我们:这里是监区。栅栏内,每个房间门都是敞开的,病犯可以像普通人串门那般,在走廊及其他房间之间随意走动。进入病区,我们的心始终提着,尽管对艾滋病的传播途径有一定的认识,但脑海中还是会臆想许多可怕的画面,就连呼吸也不敢用力,生怕空气中也带有病毒。
艾滋病,又称获得性免疫系统缺陷综合征,是由艾滋病病毒引起的一种病死率极高的传染病。艾滋病病毒侵入人体后,破坏人体的免疫系统,引起组织器官损伤,造成各种机会性感染、肿瘤等,最终导致死亡。目前,尚无可以预防艾滋病的疫苗和治愈艾滋病的药物。
黄凡和他的同事们,几乎每天都在和艾滋病犯人打交道。
“怕,第一次来这儿,谁都害怕。”40岁的黄凡,身材魁梧,白大褂下面穿着警服,威严中不乏亲和力,多年的工作经验,早让他习惯面对我们这样的反应。黄凡和他的同事们也不回避自己和艾滋病犯第一次接触时的“窘态”。
“第一次配合给病犯做深静脉穿刺,我的手一直在发抖。”传染科主任邓越峰说。
年轻医生王文伟的“第一次”也很紧张。他说:“进病房查房,我躲在黄医生的背后。”王文伟刚三十出头,在这个病区工作也有四五年时间了。在这里,他们的服务对象多是重刑犯,且大多数是艾滋病合并梅毒、丙肝、结核等多种传染病。
面对艾滋病病人,紧张、恐惧、犹豫,都是正常表现。但,他们没有退缩。
恐惧过后,是镇定。
近年来,随着艾滋病感染者的增多,监狱中,艾滋病服刑人员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,他们中不少还是抢劫、故意杀人、贩毒等重刑犯。平时,艾滋病犯一般都在福建各地的监狱中服刑,会被送到医院来的,多数都是已经发病的艾滋病犯人,而且病情不轻。
他们是犯人,人身自由被剥夺了,但是生存的权利还在。出于对生命的尊重,对法律的尊重,年,医院成立了“传染科艾感专区”,黄凡主动报名来到这个“专区”。
当时,刚刚进修回来的黄凡说:“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,就要去面对。”出身医学世家的他,能够用相对平和的心态去面对这种疾病。“恐惧?一定是有的。但同时,更多的是对生命的敬畏。其实,换一个角度想,这里就是艾滋病研究的第一线,也许,我能做点什么。”在黄凡看来,在这里工作,既是挑战,也是机遇。当然,这个机遇,伴随着高危的风险。
十一年过去了,黄凡的战友们越来越多,邓越峰、王文伟,还有外科、麻醉科等其他科室的医护人员,他们都加入了与艾滋病斗争的行列。他们已经记不清,这个病区来来往往住过多少病犯,他们也记不清,有多少次把垂危的艾滋病犯从死亡线上拉回来。但他们的付出,他们的家人知道,被救回来的病犯们也知道。
绝望中伸来的拯救之手
杨勇(化名)不会忘记。
年,临近春节,因并发严重的真菌性肺炎,杨勇命悬一线。腊月廿八,外院两位专家会诊后,均认为死亡的可能性极大。按要求,患者若有濒死征象,应及时迁出艾感病房,不让其他病犯看到其死亡的场景,以免引发情绪波动,影响监管安全。
迁出艾感病房就意味着死亡,黄凡于心不忍,几经考量,决定暂不将其迁出病区,自己承担起留院观察的任务。
治疗用的药物输液时需要避光,春节期间器械公司放假,无处购买避光输液设备。黄凡与护士一起想办法,他们用黑色垃圾袋将输液管仔细地缠起来。为进一步保证药物的疗效,他们又将输液时间定在晚上。
这一年大年三十,当欢腾的烟火映亮夜空,万家团圆时,黄凡囫囵吞下一碗泡面,戴着口罩,静静地站在黑暗的艾感病房里,听着杨勇的呼吸声,迎来新的一年……
正月初四,黄凡不满1岁的孩子因患急腹症在外院手术。他赶到外院简要了解了病情,手术结束后,他在麻醉尚未完全清醒的孩子额头轻吻了一下,擦了擦湿润的眼眶,转身又回到医院……
天后,杨勇病灶吸收,治愈出院。
林清(化名)也不会忘记,那只按在他肩膀上温暖的手。
他入院的时候,病情危急,内心绝望,是黄凡和他的同事们,经过几个月的全力救治,把他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。刑满释放之后,林清在博客中写道:“当HIV抗体确认单出来时,我感觉天忽然暗了……从此,周边1米内没有人了,只剩下警惕、排斥、嫌弃、恐惧的目光。医院抽血检查时,我看到的是套着两层手套和拿着针筒不住颤抖的手……来到医院,第一个看到的是黄医生,他的第一个动作竟然是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,当时我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。黄医生当时和我说了些什么早已忘记,但左肩上的那只手在记忆中出奇的清晰:温暖、有力,没戴手套、没有颤抖……那段时间,真的很痛苦,持续高热、全身酸痛无力、口腔烂了,喝水都痛。黄医生鼓励我说那是免疫重建的反应,一定要撑过去。他每天都来看我,1天3-5次,甚至10多次,帮我擦浴、涂药……有时白天,有时黑夜,没有周末和节假日……事后我听说,黄医生的妻子那段时间因癌症住院手术……出院那天,有阳光,很耀眼的那种。我看着医院的大门,国徽上的光芒晃花了我的眼睛,这一辈子我都会记得这里。因为在这里,我的肉体起死回生;在这里,我的灵魂涅槃重生……”
如今,林清加入了一个社会公益团体,帮助其他的艾滋病感染者。
对艾滋病犯来说,有时候,他们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:刑期可能比寿命还长。“世纪绝症”的阴影下,艾滋病犯们极度敏感和脆弱,脆弱的不仅仅是身体,还有他们的心理。为了取得病犯信任,让其配合治疗,医院的医务人员经常不戴手套,而医院配备的防护服,基本没有用到。平日里,他们就像一个个心理咨询师,时时刻刻给病犯坚持下去的勇气。
“对他们来说,我们医生,就是绝望中伸来的拯救之手。”麻醉科主任康桃说。
这一双双拯救之手,不仅将病犯们从死亡线上拉回,还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。
因为贩毒,谭军(化名)被判处无期徒刑。谭军说,年法院作出判决后,他的病就犯了。后来监狱把他转到医院来治疗,前后6年,医院三次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。
两千多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,感恩的种子慢慢生根发芽。他在悄悄地转变,有了好好活下去的勇气。
“他变了!竟然开始看书了!”在一场红丝带慰问活动中,妻子惊喜地发现,原本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谭军捧起了书本!就是这样一件小事,在她的眼中燃起了希望之光。
负重前行,守卫生命的尊严
“希望,是件好东西。”但希望往往都藏在潘多拉魔盒的最底层,要放出希望,总有人要去冒险。
这个险就是职业暴露。所谓的职业暴露,是指由于职业关系而暴露在危险因素中,从而有可能损害健康或危及生命的一种情况。由于需要和病人长期接触,医务人员职业暴露的风险相当大,更何况是要与艾滋病犯长期“零距离”的他们。尤其在手术中,医护人员不管戴几层手套,锋利的手术刀都能轻松地划破,至于采血、深静脉穿刺等操作更是家常便饭。
成立艾感专区以来,医院发生过4起职业暴露。医护人员回忆起当初的细节,仍是惊心动魄。
外科谢主任的家人至今不知,8年前他突然白头,就是一次职业暴露的缘故。当时,谢主任给一个艾滋病犯做肾积水手术,缝合时,锐器不慎刺破手指,感染了病犯血液。在场的护士吓哭了,虽然做了应急处理,但仍被疾控中心评估为有感染风险。
涉艾手术是高风险手术,主刀医生由外科负责人担任。一年十多台涉艾手术,谢主任场场都上。但那次职业暴露的精神压力,加之吃了半年治疗药物,他承受着巨大的药物反应:吃不下、睡不好、呕吐、皮疹、肝肾功能受影响……一年后,危险期度过,感染排除,但这段度日如年的经历给只有30多岁的他留下满头白发。
说起往事,谢主任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。他的云淡风轻,宽慰着听者对这份职业的复杂心情。而康桃说起的一例职业暴露,却揪痛在场每个人的心。
一位麻醉医生高龄怀孕,孕期四个月时,她负责给一名病犯做麻醉。由于长期吸毒,病犯全身血管硬脆,只能进行深静脉穿刺。在这过程中,病犯因疼痛用力挣扎了一下,针头弹了出来,刺入了她的手里……
职业暴露了!在这一刻,或许除了她自己,没有人能体会一个正孕育着生命的女子是如何扛住瞒着双方老人、顶住建议中止妊娠的压力、承受治疗过程中巨大的药物反应、丈夫劝其调离工作岗位的“四座大山”挨过接下来的孕期,直到孩子出生暂时排除感染。
对,只是暂时排除。
一边救死扶伤,一边管教病犯,还有巨大的职业风险。做了这么多,医护人员往往不愿意对外提及自己的岗位。
黄凡至今记得,一次聚会,朋友把他介绍给第一次谋面的人,对方热情地伸出手来,当听到“常年负责艾滋病临床治疗工作”时,那只热情洋溢的手僵在了半空,硬生生地缩了回去。
“后来呢?”
“还是伸过来了。”黄凡尴尬地笑笑,他说他理解对方的犹豫,更感谢最后伸过来的友善。黄凡说,虽然现在社会上对艾滋病的认识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,但谈“艾”色变仍然是一个不可避免的现象。
庆幸的是,黄凡和王文伟的家人都是医护人员,家人的理解和支持,给了他们很大的鼓舞。
职业暴露风险高,待遇又跟不上,有更好的机会,一部分人可能还是会选择离开。但更多像黄凡、康桃这样的人,坚持了下来。王文伟坚持下来了,怀孕三个月的护士刘晓艳坚持下来了,谢主任依然战斗在手术台前……
他们,靠的是什么?
答案很简单,是责任和担当。为了守卫生命的尊严,总要有人负重前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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